金小菲
助 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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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21南方都市報】那些花兒:我們不怕死我們有家我們是兄弟姐妹(提SHOW)
http://nf.nfdaily.cn/nfdsb/conte ... ontent_11278015.htm
我以前打架从来不怕死,谁欺负福利院的孩子我就去打谁,大家都叫我‘单挑王’。可地震之后我怕死了,我怕我死了就没 人照顾这些小的。——求丁,18岁
这次震大了,只要玉树还在,我们还能再建的。——扎西文杰,15岁
我平时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可想看星星了,这次看到了,很美,天也很透明。——昂文才吉,16岁
我们不怕死,我们有家,我们是兄弟姐妹。——“小诗人”开周格来,16岁
当救护车的声音呼啸而过之时,他们会忽然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他们心里知道,很多人在这场灾难中死去,他们把这种安静理解为默哀。片刻之后,在火光的映耀下,他们继续对彼此展露笑容,起伏的笑声总是像从他们身体里最深的那个地方发出来的,听上去简单而又清脆。
他们的嘴角眉梢都是笑意,他们是震区玉树县少年福利院的孩子。14个藏族孤儿,在经历了失去父母的不幸之后,地震这个噩梦又突如其来地造访。即使年轻的脸上已经沾满了废墟上的尘埃,但这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笑容展示方式———16颗牙齿如雪莲般绽放。
没有帐篷,他们说,我们可以看到满天星星,很美;没有老师,他们说,老师家里有人死了,我们很难过;没水没电,他们从井里打水,生火烧水发放给过路的人。
孩子们的汉语不算流利,大部分时间说话的时候,都喜欢采用主语加谓语的直接形式,不加任何修饰。他们说,“我们不怕死,我们有家,我们是兄弟姐妹。”
孤儿们
“地震了!”
孩子们睡眼惺忪地,穿着睡衣,一个个被院长才乍江措和老师拱雅从宿舍床上连推带拉地带到了福利院的小操场上。4月14日凌晨5点39分,玉树发生4.7级地震。“晃了一下,我看没什么,就让孩子们回去睡了。”拱雅老师说。
于是,这又是极其平常的一天。福利院里总共有23个孩子,最大的19岁,最小的7岁,大部分都是玉树县第二民族中学的学生。他们每天早上6点起床,晚上9点睡觉,上学考试,玩乐嬉戏,除了睡在福利院而不是自己家里,一切与别的同龄人无异。拱雅老师说,他们的生活条件甚至比很多当地牧民孩子要好,最为直接的证明是,孤儿们能每周在院里洗澡房梳洗清理,而别的孩子半个月才能洗一次澡。
孤儿们的笑容背后,还是有故事的。
18岁的求丁是福利院里的大哥哥,高大黝黑,鼻梁高高,嘴唇薄薄。他自我介绍说,“我叫孤星泪。”这不是他的Q Q网名,而是藏语“求丁”的汉语含义。在进孤儿院之前,他没有名字。和他相依为命的爷爷,就叫他“男的”,因为在求丁的故乡,玉树县的小苏牧村里,一片看不到头的草地上只有他们爷孙两人孤独放牧的身影。10岁那年,爷爷去世了,他来到了福利院,院长才乍江措(孩子们也都叫他“爷爷”)摸着他的头说,你这么孤单,老是一个人,就叫你“求丁”吧。于是,福利院成了他的家,院里其他的孩子是他的弟弟妹妹。
求丁现在是玉树县第二民族中学初三的学生,正在复习准备下月的中考。7.1级大地震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初三的教室里早自习。
“教室里的灯管砰砰全爆掉了,等我反应过来,大家已经拉着我从三楼跳到了二楼的平台上。”依然是不及反应,求丁又被同学拉着冲向了倒塌的平房教师宿舍,帮忙挖掘被埋在瓦砾堆下的老师们。
说到这里,求丁停了一下,眼睛在长而密的睫毛间颤动一下,“挖出两个,一个活着,一个死了。”
然后,这个号称自己想当“硬派大哥”的男孩子就再也不愿意描述下去。他只能告诉你,挖出人以后,他心情很不好。“地震那天下午,我摩托车开快了,撞上了一辆现代小汽车。”
所幸的是,福利院里其他孩子也全都平安,他们参与了学校的挖掘工作,然后回到了福利院集中,继续帮忙挖掘福利院旁边的民居。在瓦砾堆中,孩子们挖出了7个人,5个活着,2个死了。
无人监护
院长和两个老师都回家去了,因为他们的家在地震中夷为平地,院长的妻子、拱雅老师的母亲均不幸遇难。地震当天下午,一部分孤儿被家属接走了,女生们搀着“爷爷”走出院子,送他回家,并帮他用棉被把亲人的尸体裹上。
而剩下的孩子则忙于应付即将到来的灾后第一个夜晚,男孩子们觉得自己责任重大。13岁的扎西公保看到半塌的小卖部还有卖方便面的,赶紧和几个同学凑了15块钱,搬了一箱回来。19岁的班长更尕扎西把男孩子们聚集起来,从福利院里尚未倒塌的厨房和男生宿舍里搬出厨具、食物和棉被。
求丁把厨房里的藏刀藏在了身上,而爱写诗的“小诗人”开周格来则没忘了他那本彩绘版的《唐诗三百首》。爱干净的姑娘昂文才吉在福利院后院捡到了一把笤帚,胖女孩才拉毛从废墟里找出了一面镜子,姐姐索南永藏和妹妹义西巴藏在女生宿舍门外捡回了她们的卡通猴子图案鸭舌帽,戴在头上,保护着她们及腰的长辫子。
“孩子们,”院长以前经常告诉他们,“有一天我将不在这儿,在你们遇到问题时,我不会在周围去扶你,没有大人会一直在周围去扶你。常常是你们必须努力依靠自己,你必须知道怎样处理,要做到那样,你又必须知道怎样去冷静。”
福利院里有一口井可供饮水,院子里的两条藏獒是看家好手,夜色一黑,孩子们熟练地生起火烧开水,煮了面片做晚餐(这是他们平日在厨房里帮忙学到的)。邻居家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而福利院的前院里也停放着两具裹着绿色棉被的居民尸体。生死之间相距不过几米,炊烟和水蒸气让他们感觉到依然活着。
年纪小的孩子吃完饭就困了,他们钻进了沾满了灰尘的棉被里。没有帐篷,睡在露天里,他们并不觉得冷。昂文才吉说,“我平时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可想看星星了,这次看到了,很美,天也很透明。”而义西巴藏手里握着姐姐的大辫子,安然睡去。
只有班长和求丁没睡,腰里藏着藏刀,为睡在露天后院里的孩子们守夜。兄弟俩在火堆边一夜无语。求丁说,我想到院长,想到死去的老师,想到倒了的玉树。
“我以前打架从来不怕死,谁欺负福利院的孩子我就去打谁,大家都叫我‘单挑王’。可地震之后我怕死了,我怕我死了就没人照顾这些小的。”
寻找快乐
身体里的生物钟唤醒了福利院的少年们,即使今天是个不用上学的日子。“中考冲刺卷你做完没有,快借我抄啊!”开周格来一睁开眼睛就猛推身边的土丁巴久,一个喜欢潘长江的男孩。土丁巴久傻了好久,两兄弟最后一起恍然大悟:昨天地震了。
福利院所在的新建路从县城中心开始,沿着札西河向西延伸。根据青海省地震局提供的资料显示,此次玉树地震地形效应明显,沿江、沿河谷地带,房屋破坏尤为严重。福利院背后的小山丘上的民房,几乎全部倒塌。救援队员在孩子们的视野可及范围里搬出一具又一具尸体,有幸存者冒着生命危险,回到废墟里翻箱倒柜,虽然谁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他原本的家。
这天早上,57岁的院长才乍江措被人扶着回到了福利院。他眼里满是血丝,说话上气不接下气,一方面是因为严重的高血压复发,一方面是因为妻子在地震中去世。他给玉树县民政局局长和副局长都打了电话,表示孩子们没吃的也没有帐篷,领导们都说物资还没运到,暂时无法分发。
“无论如何,你们不要去拿商店里的东西,不要去拿别人家里的东西,知道没?”孩子们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目送老院长颤颤巍巍地离去。有年纪小的女孩忍不住哭了,“爷爷的老婆死了,他应该呆在家里的。”
班长更尕扎西有亲戚住在赛马场,是结古县城的重灾区。他本应骑着摩托车去寻找失踪的亲戚,但他留下来维持孩子们的日常生活秩序。“昂文才吉去把棉被上的灰尘拍掉,索南永藏和义西巴藏去做烧奶茶做早餐,求丁你骑上摩托车到处看看现在县城里情况怎么样了,还能弄到什么吃的……”一切井井有条,各司其职。
当生活上的问题安顿好了,不用上学的日子,时间就显得太过漫长。昂文才吉的亲戚电话联系不上,她急得快哭了,几个男生唱起了她最喜欢的台湾歌星罗志祥的《爱转角》,“爱转角遇见了谁,是否不让你流泪……”他们唱的调子十分不整齐,把昂文才吉逗笑了,骂道,“你们不能这么唱罗志祥的歌。”
他们搬来倒塌宿舍的砖头和木材搭成椅子,“小诗人”开周格来站上去,为大家模仿了周星驰,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气氛如同往常的周末一样活络。“我有时候回家和亲戚呆着真的笑不出来,只有和他们一起,我才笑得那么多。”开周格来一本正经地辩解着自己的“不正经”,“我们要从说话中寻找快乐”。
天快黑的时候,几个喇嘛路过,为停放在福利院里的尸体超渡,辫子姐妹为喇嘛们送去了热奶茶。姐姐索南永藏相信,她们的父母,也是经历了相同的过程,如今正在世界上的某处过着幸福的生活。
默哀与笑容
4月16日下午,一辆装满500箱方便面和纯净水的大卡车开进了福利院。玉树县民政局将一车由西宁企业捐赠的物资指定分给没有大人监护的福利院。
但这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赛跑”游戏。少年们才搬了10箱,附近闻风而至的居民已经搬走了20箱。这些居民里,拖儿带女来者有之,白发苍苍者有之。这时,拱雅老师回来了,她拉着班长说,让他们多少拿一点吧,他们条件还不如福利院这里。求丁有时候看着老人搬不动了,也帮着他们把纯净水提到福利院背后的小山丘上。
食物问题暂时不用担忧了,帐篷也在同一天下午分发下来。孩子们开始想念上学的日子。义西巴藏说,“不上学,无聊死了,一天好像一年那么长。”
虽然玉树抗震救灾指挥部表示,4月底前后灾区学校有望全部复课,但他们依然担心,复课之后,马上就是原定的中考时间,学习会不会在这半个月里荒废了。拱雅老师说,福利院里的孩子学习成绩普遍都不错,尤其是班长更尕扎西,他去年成为院里第一个高中生,念的是州里最好的玉树州民族中学。“他常常晚上在被窝里用手电复习到三点,他一定会是我们福利院里第一个大学生。”拱雅老师非常自豪。
“无论是地震了,还是以后我出去读大学了,我都会照顾他们。”更尕扎西说。他是一个眼睛里闪着机警而又严肃的目光,俨然一副学者模样的男孩,“他们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更尕扎西向路过的志愿者打听,现在还能不能收到从西宁寄过来的包裹。胖姑娘才拉毛快过生日了,他托人从西宁买了几部韩剧,因为这个妹妹喜欢韩星Rain和李准基。
闲聊的时候,孩子们解释自己为何不害怕地震:
“我们这里是地震带,以前也有一些小震,这次震大了,只要玉树还在,我们还能再建的。”扎西文杰,15岁,说话经常低着头,是个老实人。
“哟,地震嘛,干嘛害怕啊?”土丁巴久,15岁,他是个“小谐星”,这个解释是他按照张卫健所扮演的孙悟空的语气说的。
“不坚强的人,就是想找个借口,一直哭,一直不上学不工作。”辫子姐妹索南永藏和义西巴藏说。
震后这几个晚上,福利院总有这样一幅场景:孩子们围坐在火堆旁,灯光从他们身后倾泻而来。当救护车的声音呼啸而过之时,他们会忽然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他们心里知道,很多人在这场灾难中死去,他们把这种安静理解为默哀。片刻之后,在火光的映耀下,他们继续对彼此展露笑容,起伏的笑声总是像从他们身体里最深的那个地方发出来的,听上去简单而又清脆。
多年前,在被送进福利院的时候,他们都被安慰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们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采写:本报记者 华璐 摄影(除署名外):本报记者 刘可
[ 本帖最後由 Makoto 於 2010-4-22 05:26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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